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幾年前我第一次支教去到河源一個邊遠的山村,認識了一個叫小文的小男孩。
小文是學校出名的搗蛋學生,老師們都表示很沒辦法,我性子比較好,算是跟他關系最好的一個老師了。
我每次問他為什么上課睡覺不交作業時,他都會嘻皮笑臉告訴我:我很忙的。
我說忙什么呢。
他回我:我要做飯,煮菜,煮水,掃地拖地。
我當然覺得他是在搪塞我。
我心里打起了去他家家訪的念頭,但幾個小孩們都偷偷勸我:不要去啊,他媽媽會胡亂拿鋤頭掃把打人的。
詢問之下,才得知原來小文的媽媽有精神疾病。
當然我還是想去的,于是我找到了小文跟他說了這件事,他不太好意思地嘟囔了幾句:我家很破的。
當我來到他家時,發現這是一個極其陰暗破陋的磚房。
一個中年婦女坐在門口,眼神呆滯,嘴角流著口水。
我上前道:阿姨好,我是小郭老師,來您家家訪。
她雙眼看著我,不發一言,眼神讓我害怕。
與此同時,從陰暗的屋子里魚貫而出四個衣著破爛瘦弱得緊的小孩,眼睛直勾勾看著我。
我把水果和文具遞了給他們,他們接過又往屋子里跑回。
小文的家
小文說道:小郭老師,我爸爸不在家,我們去走走吧。
我說好,跟阿姨道了一聲別。她依舊沒給任何反映。
我們走到了田壟間,坐在了一個石碑上,聊了很久。
他爺爺奶奶早年便去世了,他的爸爸性格上有缺陷,所以也沒有親戚跟他們來往。
他的媽媽是精神病患者,他爸爸不種田,以幫別人搬東西割稻谷之類為生。經濟條件非常差。
我還從別的小孩處聽來,因為他媽媽因為精神病患者,不用強制結扎。而爸爸覺得男人結扎丟臉,也不愿意去結扎,所以夫婦倆先后生了八個小孩,餓死了三個。剩下現在的他們五兄妹。
小文的爸爸平日里不在家,出外干活,直到夜晚才會回來。媽媽完全沒有自理能力,更不用說照顧他們。
所以小文每天早上五點多起床,煮粥給全家人吃,洗了碗之后才去上學。經常遲到。中午放學他要趕回家做午飯,所以每次下課鈴一響他總是不管不顧老師,第一個沖出學校。這些也便成了老師眼中他不愛學習的表現。
下午放學,煮給全家人洗澡的熱水,幫最年幼的弟弟妹妹洗澡,幫全家人洗衣服。而后做晚飯,洗碗。料理完家務之后跟弟弟妹妹看一會兒電視,把全部弟妹哄去睡覺之后,他才睡覺。
第二天,繼續重復這樣的生活。
這是個方才十歲的小男孩。
此刻我才明白了,為何早上時他總是在課堂睡覺。為何他身上的衣服有時三五天沒換,而且臟破得緊。為什么他總是以搗亂來作為引起別人注意的方式。為什么他會如此地自尊心強烈表現得比別的學生強勢。
我想起了第一天時,看著他赤腳走山路來上課。問他說,你為什么不穿鞋。他當時回答我的是,我不想穿。
于是當時我又問了他同樣的問題,他吞吐地跟我說:我爸爸過陣子會給我買的。
那一陣子,廣東剛好刮臺風,河源時常下著大暴雨。山路上都是碎石,而他連鞋子都沒有得穿。
有一天下大雨,他撐著來上學的傘,是一把破得無法再破的大傘,傘布跟支架都分離了,他用繩子把傘布綁在生銹的傘架上。
聊天時我再問起這把傘,他跟我說是在路邊拾到的,家里沒有傘,就拿來用了。。
真讓我一瞬間無比心酸。
支教結束離開時,我買了一整套的學習用具,一把傘,一雙鞋,一雙拖鞋。托人拿給了他。
而后跟河源本地的一個師姐,聯系上了當地的公益組織,有了定期對他們幾兄妹的資助。
后來有外地夫婦輾轉聯系上了我,說要領養他。問我可行否。我當然做不了決定,只得讓他們去聯系小孩的家庭。
只是我心情矛盾久久不能平復。我多么希望他可以到一個更好的家庭更好的環境。可想到他那群可憐的弟弟妹妹,他可憐的媽媽。又覺得不是滋味。
而他自己其實連選擇的權利都沒有。
我去支教過數次,像這般的邊遠山區里的需要幫助的小孩,太多太多。衷心希望能有更多的社會人士能夠注意到他們,并伸出援手。
也衷心為這些孩子們的未來祝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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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郭鎮潘
公益經歷:河源塔峰村塔峰小學義教、汕尾市三陂小學義教、貴州省黔東南州白路村白路小學義教;多年學生公益經歷,微塵愛心社成員,啟智志愿隊成員,發起過“暖冬”(援助寒流天氣中的流浪漢)等公益活動。多次探訪孤兒院、老人院、兒童腫瘤醫院、留守兒童社區、殘障兒童福利院等經歷;“滿天星”公益組織赴貴州支教最佳個人。